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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性格,就是他的命运。
少时的经历,造就了稷辰的性格。
而这份性格,最终导致了他衔烛成魇的命运。
无支祁展现出的血脉和跟脚,让稷辰嫉妒,但这份嫉妒之火,并非是由此刻点燃,而是在无数岁月以前,就已种下,更不是对无支祁一人展露,而是对世间所有先天生灵抱有同等嫉妒。
凡夫俗子,山精野兽,皆需要通过后天修行才能脱离凡躯的,此为后天生灵。
而那些生来就是长生种,无需修炼便可睥睨天下的,则是先天生灵。
稷辰无法认同,为何有人生来就可高人一等,而他...却只能以平凡而遭人遗弃!
嫉妒的火焰在稷辰的心中燃烧,令他那身为衔烛之龙的庞大身躯皆被火焰覆盖。
而当火焰覆盖至最盛之时,心之火焰一同燃烧,他那被魇气侵蚀、沉入黑暗的心神世界,因熊熊火光再度有了光亮。
一个少年站在火焰中,目光虚无而空洞。
他是稷辰的本我意识,但这本我意识,已被魇灾侵蚀、掌控,主体早已不知是稷辰本人还是魇灾意志了。
“先天生灵...斗战圣猿...我似乎认识他...但,已经记不清了...”
“但我却记得,斗战圣猿是十分强大的血脉,值得我付出代价掠夺...”
“只是在此之前,我需要知道,我是谁...”
“我,是谁...”
少年于火焰中茫然。
直到心中响起了另一个声音,是无穷魇气所发出。
【你就是我。】
【你是,弃...】
弃...
这是,我的名字吗...
少年似乎想起了什么,本就残破的心神世界,亦被此时的痛苦情感所填满。
于是心中的火焰更炽烈了,并于诸火焰中,浮现出了一副副他本不愿想起的画面。
【你醒血失败,身无半点血脉跟脚,不配继续待在我地巨神足城,当弃之!】
是了,年少之时,他曾因无法觉醒地巨血脉,而遭父母遗弃。
父恩母慈,他从未体会过,故而即使失去一切,他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
他憎恨过刻薄寡恩的父母,但更憎恨弱小平凡的自己。
还曾对神明无应的天空许下愿望:要是世间没有先天生灵,人人都是凡夫俗子,那该有多好。
无依无靠的他,于隘巷中偷吃蛮牛蛮马的草料,只求苟活于世,却被牛马主人察觉,将他驱逐出城,只得宿于山林。
他躲藏在山林之间,与野兽争食,却又被一群雪鹫追赶,最终逃至冰河。
冰河是朝月之龙的族地,他请求能在冰河之中稍稍避难。
可最终却被巡河夜叉丢垃圾般扔出了冰河地界。
“今日是七太子玄的满月之礼,奉龙君龙妃之令,域内同庆,不见血光,尔受伤染血,不得踏入冰河!”
呵,龙太子玄,真是好命啊。
区区满月之礼,竟要域内同庆,这是何等的父母之爱,只因为...他是先天生灵吗...
少年说不出的羡慕,亦说不出的嫉妒。
数九寒冬,漫天雪落。
少年如一具死尸趴在雪地之中,渐渐被雪深埋。
但他感觉不到任何寒冷,因为濒临冻死之际,只会觉得温暖。
又或者于他而言,人世实在有太多的冷漠,死亡反倒成了最后的温暖。
几只雪鹫在风雪中盘旋,一路从山林追至此地,耐心等待着少年真正死亡之后,再将他分食。而这份死亡,正是凡人的末路。
“吃了我吧...至少你我之间,能有一个吃饱肚子,不必再忍受饥饿之苦...”
少年行将死去,然而心中所念,竟不是对父母的憎恨,而是雪鹫会因分食自己吃饱肚子,这真是,太好了...
他是在为自己的死亡寻找意义。
但其实他明白,自己的出生和死亡,对任何人都没有意义。
他或许只是世间多余之人,所以才被遗弃,所以才是...弃...
倘若生命到此为止,则他只会是弃。
可,世间不会只有痛苦,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亦存在着遁去之一。
风雪中,一只玄鸟从天而降,她赶走了盘旋于此的雪鹫,用自己温暖而巨大的羽翼,抱住了从不知温暖为何物的少年。
也在那时,少年获得了他一生的救赎。
“哎呀呀,小小的生灵,为何要在雪地里酣睡,不觉得冷么,真是个可爱的小傻瓜~”
“明明自己都要死了,却想学神佛以肉饲鹰,还是个善良的小傻瓜呢~”
“但我并不讨厌傻瓜,只是,你真的决定好,要死在这里了么?”
“又或者,你更愿意去参加我的宴会?要去尝尝我亲手烹制的风糕吗~再喝一碗热乎乎的露水酿~糟糕,露水酿可是酒,你似乎还没到喝酒的年纪呢,但若是风糕的话,你可以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哦~为什么不说话呢,明明长得这么可爱,再不理我我可要哭了哦。”
哭?别骗人了...
我从来就没见你真正流下过眼泪,在你的脸上,永远都是令人捉摸不透的微笑。
我从未真正理解过你,更从未真正走进你的内心...
所以直到此时,我还是没能明白。
身为高贵先天生灵的你,身为无暇天命玄鸟的你,为何要救身为污秽凡人的我...
是因为一时兴起么...
倘若让我活下去,是你的一时兴起,则我会倾尽全力活到最后,不负你的期待...
...
画面一时结束了。
于熊熊火焰的心神世界,少年的眼中第一次有了温暖和笑意。
他曾被世界遗弃,但仍有人视他为宝物。
所以他的人生,不该止步于此。
不是先天生灵也无妨,他决定开始一段新的人生,不再为永远不会投下的父母视线而活,他要为了另一个人而活。
他虽只是凡夫,但只要足够努力,一定也有机会站在修真路的顶点的。
唯有如此,他才有资格,站在那只鸟儿的身后,守护那令他眷恋不舍的温暖!
天命玄鸟呵。
为了回报这只尊贵鸟儿的期待,他愿意朝着不可能再努力一次。
【呵,你真的这样认为吗?真的相信凡人能凭后天的努力,超越先天的存在?】
【你倾尽一切所能达到的高度,不过是某些人的起点,甚至可能连起点都不算。你其实明白,于此不公之世,凡人其实什么都做不到!山也不平,路也不平,世间本就不平,更不存在任何以凡逆天的可能。】
【你从未被救赎,更从未有所改变,你于阴影之中嫉妒着先天生灵,卑劣地诅咒着那些高贵的生命,看看你那些挫败的过往吧,哪一次不是被先天生灵欺压地体无完肤!】
【即使如此,你也能忍受吗!忍受这份与生俱来的不公,忍受那些高高在上的傲慢视线!】
蛊惑的声音再度响起,令少年短暂出现的笑容归于冰冷。
更多的画面开始涌现。
他曾被某只天命玄鸟所拯救,亦为了与其并肩同行,拼尽一切努力。
可换来的,却还是一次次的败北,被那些先天生灵打击地体无完肤。
他用了十年才辟出妖脉,用了五十年才完成融灵,用了三百余年才结出妖丹,用了七百余年才结成妖婴。
仅仅是修到元婴期,他便用了一千多年,而这还是救他的鸟儿不遗余力相助的结果。
若非玄鸟为他延寿,为他驻颜,他早就成了一介老者,可眼下,却仍旧保持着少年姿态。
用玄鸟的话说,她喜欢看他少年时闪闪发光的眼睛。
她既喜欢,他可以永远做她的少年;若她哪天腻了这副容貌,他也可为她改换为世间任何模样。
靠着玄鸟的人脉,少年走后门,进了天人派,修的全都是上品妖法,却还是限于天资,进境缓慢。
玄鸟的仙风仙露,无一不是天地至宝,他吃了无数,到头来也还是用了一千年才堪堪结婴,一度惹来无数耻笑。
他不愿承认,却不得不认清现实,他不仅仅是后天生灵,其修行资质就算放在后天生灵之中,都算得上最平庸的那一档了。
这样不堪的他,要如何站在她的身后,为她遮风挡雨...只是妄想罢了...
更在某次天人派和太一派的宗门大比之中,他被对手碾压得丢尽颜面。
对手名为应玄,是朝月龙族的龙七太子。
这个名字,他毕生难忘,因他被天命玄鸟拯救之日,正是被朝月龙族的巡河夜叉欺凌之日。
而那一日,是太子玄的满月之日!
当他是一名少年时,应玄才刚刚降世不久,年龄比他更小。
而在他苦修一千多年之后,如今的应玄又是何等修为呢?
仙王!
一千年,修至仙王!
他见了应玄,甚至要喊一声少君前辈!
且这应玄素来没有修炼的习惯,平日里只专注于吃喝玩乐,即使罕有修炼,也不感悟境界瓶颈,应玄还是以凡人难以企及的速度成为了高高在上的仙王!
这便是先天生灵的修炼速度!那根本不是修行,那简直是上天将修为强行灌进你的嘴巴里!
何其不公!
何其...令人嫉妒!
更让少年无法接受的,是彼时的应玄近乎嫌弃的眼神。
“怎么搞的!父君不是说要让我在淮宗大比之上一鸣惊人吗,为何就给我安排个元婴期蝼蚁当对手?对手这么弱,如何显示我的手段?难道要让我一口寒气把这小家伙吹死吗?”
不对!不对!
明明你才是小家伙,你比我小,比我小!
“七太子有所不知,此人虽弱,但他背后的靠山,却是连龙君见了都要尊一声前辈的玄鸟前辈...击败此人,便等同宣告我朝月龙裔战胜了玄鸟一族,这可是足以震惊时光长河的消息,必能让我朝月龙族声威大振!”手下如是道。
该死!该死!
尔等羞我辱我,我都可以忍受,但若尔等妄图借由此事,辱她声誉,则我便是拼却此命,也要让尔等付出代价!
“哦?这小子居然在瞪我!我本无意靠着欺负一介元婴小儿振我声威,可偏偏这元婴小儿的眼神令我不喜,须得揍上一顿,给个教训!”应玄高高在上的视线,最终化作凛冽寒霜,只一个眼神,便将少年一千余年的苦修狠狠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真是无趣,蝼蚁就是蝼蚁,偏妄想追星逐月,不自量力。”应玄摇头不已。
于无尽嘲笑声中,少年第一次感受到了后天生灵与先天生灵之间,不可跨越的鸿沟。
如天!如地!
庞大到无法触碰,遥远到令人绝望。
耻辱与不甘,填满了少年的内心,但比这些情感更多的,是悔恨和自责。
他的无能,会连累她一同被世人嘲笑么...
玄鸟给了少年一切,少年却在恐惧,担心自己会成为玄鸟此生的最大污点...
“让我看看,是谁在哭鼻子,哎呀呀,原来是我们五谷大帝在哭鼻子,这可有些难办呢,看到你流泪,我可是会伤心的!所以,告诉我好吗,要怎样才能把你哄开心呢?我亲爱的五~谷~大~帝!”
当时的少年,只顾着哀怨自责,竟都忘了问玄鸟,为何会知道自己日记的内容。
五谷大帝明明是少年给自己定下的目标与帝号,但因为区区元婴便痴心妄想未来帝号过于可笑,此事最终被少年封印在了黑历史的日记之中,绝不示人,也没人会在意他所写的东西。可玄鸟为何会知道,难道是偷看了日记?
后来呢...
后来为了替少年出气,那只玄鸟闯入冰河,以一己之力将整个朝月龙族揍了个遍。
世人只道这是玄鸟声誉受损后,给予朝月龙族的小小惩戒。
少年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更加自责:她那么在乎自己的名声,他却只会令她蒙羞。像他这样的人,出生在这个世界,真的好么...
“嗨,想我了吗,猜猜我去朝月龙族,给你带回了什么好吃的~”
“哎呀,明明已经替你出气了,怎么还在哭鼻子呢,凡修的想法,真是难以理解呢。”
“所以,你该不会是在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吧?我有没有猜对~”
“别低着头嘛~抬起头,看着我,听我说。你可是我最最最最、最最最最重要的宴会伙伴,若是没有你陪我一起吃风糕,一起喝露水酿,我可是会寂寞的!你知道,我最怕的就是寂寞了~”
我不会让你寂寞的,我只是...没有那个自信。
“就算你不相信自己,就算全世界都不相信你,但我相信你呀,我可是很期待你成为五谷大帝的那一天呢~【我要成为五谷大帝,令岁饥食人之事从时光长河消失】。哎呀,多么豪壮的誓言,无论看多少次,都还是会觉得无比闪耀呢~”
她果然看了日记,年少时写下的那么羞耻的日记,居然被看到了...
“不要为自己的善念感到羞耻,该羞耻的,难道不是那些损天下而利一人的自私之人吗?你这样的傻瓜,我很喜欢呢~只因为年少时体会过饿肚子的痛苦,就梦想着以五谷成道,来根绝世间所有饥饿,如此善良纯真的道念,若没有观众为你鼓掌,你也一定会寂寞的吧~我可以成为你的观众和支持者吗?”
你真的...相信我吗?
你真的期待我成为五谷大帝吗?
这么卑微的梦想,如此毫无霸气可言的称号,你也会期待吗...
“期待!比期待朝露与晚风更加期待!比你期待我期待着你更加期待!真想尝尝由你灵植术种出的五谷会是何等滋味~”
骗人,你是天命玄鸟,不可食人间烟火,怎会期待五谷的味道...
但就算是你的小小谎言,我也愿为了此事倾尽一切...
你若想吃五谷,却限于玄鸟血脉不可食,我便种出神明也可食用的五谷好了!
“这就对了!执拗的花朵永远不会因暴雨而褪去颜色,那才是我最喜欢的人和事。”
“所以不要再哭丧着脸,别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猜对了,今天是我们相逢的一千一百年纪念日!我想了又想,终于想到要送你什么礼物了,由我为你起一个新名字吧~你想当五谷大帝,而稷则是百谷之君。从今往后,便叫你稷,如何~”
弃这个名字,带给少年的只有痛苦。
于是玄鸟给了少年新的名字,稷。
那时的少年,并不知晓此事意味着什么。名字于他而言毫无意义,若她嫌弃他的名字不好,他愿意为她改成世间任何一个名字。
可让少年意想不到的是,仅仅是改了一个名字,他的修行资质居然变得一日千里。
当时的少年并不知晓,此为玄鸟一生一次的赐福。
借由玄鸟赐福,他的体内竟有拥有了一丝先天玄鸟的跟脚,这才是他进境神速的缘由。
他终于活成了自己年少时最期待也最痛恨的模样。
此后十年化神,二十年炼虚,四十年碎虚,百年成仙。
三百年渡真,五百年舍空,八百年碎念,千年仙尊。
仅仅一丝先天跟脚,竟令他的资质提升了千倍万倍不止。
更因玄鸟祝福,少年受赐了【神农】封号,以农入道,成了淮涡神朝最负盛名的灵植修!
旁人种不活的灵根、不死药,他能种活!
但比起种植这些,他更乐意研究五谷仙粮,以解世间饥苦的同时,亦是回应玄鸟的期待。
若她希望看他闪闪发光,则他愿活成她所期待的模样。
世人对他的美誉越来越多,讽嘲越来越少。
姜水大劫之中,他为淮涡神朝立下大功,赐封为司农仙尊!
岁海饥荒之时,他力挽狂澜,以一己之力,令岁海重新归于恒定!
连山之战,他恩服了阴山百族,名动九泉!
他更破解了神豆之秘,令古国灵根重临人世,逆圣亦有人为此事苏醒!
他终于不再是那个被世界遗弃之人,而是被整个世界所簇拥、瞩目。
但比起整个世界的视线,他只在乎一个人的目光。
少年永远无法忘却,玄鸟说她期待他时,那是何等认真的眼神。
她的眼睛曾有一瞬间的明亮,足够他用一生去思念。
于是他成了仙王,也成了仙帝,以五谷为帝号,完成了对玄鸟的诺言。
却有一事,他始终无法做到。即使身为封号神农,他还是种不出能让玄鸟服食的五谷,最多也只有神豆一种来让让玄鸟品尝。
神谷有五,为稻、黍、稷、麦、菽。
神豆属于菽类,除此还有四种古国神谷湮灭于历史。
能让神豆重现人间,少年已经足够逆天的。
他深知自己可能倾尽此生都难以将神之五谷全部复现,但若她还在等待,他会一直坚持此事,绝不放弃。
“真想尝尝其他的神谷是什么味道呀~”
“倒不是吃腻了菽,可我还有更想吃的那一种,好想尝尝~”
少年问玄鸟最想要吃到的是哪种,他可以着重研究。
“哎呀,曾经单纯的小傻瓜,居然也变得狡猾了呢,想骗我说出那些话可不行哦,这样撩拨一个女孩子,可是要承担后果的~”
狡猾?撩拨?
只问问你想吃什么,也算狡猾、撩拨?
少年表示无法理解。
“果然还是我喜欢的那个小傻瓜呢~”
“但若是你的话,有朝一日一定可以将那些失落的东西全部找回,我一直对此深信不疑呢~”
少年暗下决心,一定要将传说中的神王五谷全部种出,因为她如此期待着。
可后来,少年再也没有种出五谷的机会了。
洪水和波涛,将陆地变成海洋,无数洞天世界坠入深海,连带着他的药田,一同化为乌有。
在一场悲剧前,每个人都有无数个愿望,而在悲剧发生以后,人们就只剩下一个愿望。
遗憾的是,就连如此渺小的愿望,他都无法实现,无法守护,无法挽救...
【憎恨吧,诅咒吧,就是那个人,将她从你的身边夺走...】
【妖弓,芒羿!】
【你明明就在她身后,却什么也做不到!那全都是因为你的弱小,无法匹敌芒羿的荒之血!】
【连真正的天命玄鸟都不是芒羿的对手,似你这般仅窃夺了一丝的玄鸟血脉,究竟要如何才能复仇!】
【你背叛了阴山百族的信任,窃夺了衔烛之血,得以转生烛龙,更名稷辰!】
【但这远远不够!你还需要窃夺更多的先天跟脚!否则何以宣泄此恨!】
【将那些靠着血统和祖荫生来优越之人拉下神坛,踩入泥泞!】
【将所有对玄鸟之死冷眼旁观之人碎尸万段,为她殉葬!】
【将世间生灵...尽数绝灭!而后去创造一个只属于她的世界!】
心神世界彻底被火焰吞没!
少年的自我意识飞速消散,如风中残烛;其双眼被黑暗笼罩,被魇气彻底侵蚀掉了自我,并于此时,气息达到了顶峰。
是了!他想起来了!
他不是弃!也不是稷!
他是魇灾第六魇主,稷辰!
践行灭尊之志,绝灭世间一切先天生灵血,只为一人殉,只待一人归!
“斗战圣猿!你的血脉,归我了!魇术,拘灵!魇术,灵狱!”
“我为狱之魇主,纵使先天生灵入此灵狱,亦将形同凡夫!而我欲囚之人,无人可避我拘灵!”
稷辰展开魇术,将五狱刑山幻化而出,欲跨越空间,直接将无支祁强行拘至眼前,镇于山下。
他的拘灵之术,也确实差点拘来了无支祁,着实把无支祁吓了一跳。
但却有异变发生,打断了他的拘灵之术,将他的心神空间直接锁死。
并有一只蝴蝶,被跨越位界,关进了他的心神世界。
...
宁凡微微皱眉。
他一路吞吃应玄,几乎都快吃到应玄的魇气晶核所在了。
美味近在眼前,却不料那应玄唯恐晶核有失,竟然认了怂,展开了身为心之魇主的手段,将宁凡关进了某个人的心神世界。
这是什么逆天手段?居然能将一个人强行关入另一个人的内心世界?匪夷所思。
明明上一次镇压应玄时,对方还不会这等手段,此番再战,对方居然习得了如此诡异的魇术,倒是有些小看应玄了...
那么问题来了。
此地是何人的心神世界?
又该如何才能从此界离开?
宁凡试了试,发现只凭武力无法打碎此界的心之封印,而是需要遵循心之封印的规则来破解。
于是天人青芒闪烁,瞬间理解。一旦被关入心之封印,需要如对待道念之战一般,将心神的主人击败,如此才能从对方心神脱困。
至于此心神世界的主人,居然是第六灾,稷辰。
“原来如此,是应玄封我心神,坏我好事。”
稷辰的目光更加冰冷了。
他此刻最想做的事情,是镇压无支祁,夺其斗战血脉,绝灭其先天生灵的尊严。
应玄倒好,自己打不过敌人,就把敌人关进别人的心神世界,逼别人来解围。
可,他凭什么要帮应玄对付此蝶!
他对应玄没有好感,对这只后天血脉的蝴蝶也毫无兴趣,他只对猎杀先天生灵有兴趣!
【就凭魇王有令,遇此蝴蝶,灭无赦!速速出手,绝灭此蝶,否则魇王与你的约定,即可作废!】
一个声音在稷辰的心神世界回响,打消了稷辰心中的不满。
是了,魇王有令,必灭此蝶,若不遵从,则约定作废...
那么,便只能将斗战圣猿放在一边,以魇王之令为重!
“魇术,拘灵!”
“魇术,灵狱!”
稷辰展开了拘灵之术,足以拘动满体质斗战圣猿的神通,却没能拘得动宁凡,反而反噬得拘灵术有些失控。
稷辰召唤出了五狱刑山,但同样无法将宁凡镇于山下,他的五座刑山在宁凡上空盘旋,迟迟不敢下落,区区刑山竟似在恐惧着什么。
怎么回事?
此蝶明明只是凡蝶跟脚,为何比满体质的斗战圣猿还要难以拘束!
便是始圣受此狱术,也当暂损七分道行,此蝶连圣人都不是,圣环不过是借用她人之物,凭什么能在魇狱之下不动如山!
这是凡人可以企及的力量吗?
“无法理解吗,你的刑山不敢镇我的事实。”
宁凡自不会和稷辰多做解释,但并不介意稍稍言语,打击一下稷辰的道念。
毕竟此番心神之战,形同道念之战,宁凡一眼就看出了对方道念不稳,有机可乘,故而才针对对方弱点故作此言。
稷辰的五狱刑山之所以不敢镇压宁凡,原因有二。
其一,五狱刑山是一种需要魇气晶核才能催动的神通,换言之,当稷辰施展此术时,体内的魇气晶核会转移到刑山之内。
魇妖是什么?魇妖是和孽离差不多的存在!
宁凡是谁!宁凡乃是扶离妖祖,是孽离的克星,且刚刚还在应玄肚子里吃了几万夜叉,令祖血再度精进了一滴。
扶离妖祖之威,更强了!
面对宁凡,连世界意志化身成的魇王尧骨都感到了恐惧,区区五狱刑山,如何不惧宁凡。
倘若五狱刑山能够言语,定要腹诽自己的主人稷辰。
主人啊主人,你拿我去砸这只蝴蝶,简直就是将自己的晶核往对方嘴里送啊?没见过这么白给的魇主!连应玄都知道要保护好晶核,不可被蝴蝶吃掉,你竟对此事毫无防备,是否过于自负!
其二,五狱刑山本质上是蛮神刑山的变种,刑山这种东西,宁凡体内也有,且数量更多。
稷辰的五狱刑山只有一座,宁凡体内的蛮神刑山则有三十六座!
根据少数不镇多数的限制,若只出一座刑山,无法镇压宁凡,除非以特殊手段打破规则。
有这两个原因在,五狱刑山自是不敢、不能镇压宁凡。
开启天人法目的宁凡,瞬间就能理解此事。
但被魇气侵蚀的神志不清的稷辰,却没能察觉此事。
眼见宁凡不过凡蝶跟脚,居然能做到如此骇人之事,稷辰的眼中,燃烧起新的嫉妒火焰,而这嫉妒的情感,则会为他带来源源不断的力量。
“明明应玄的心之魇术都能对此地奏效,我更强大的狱之魇术,反倒对此蝶毫发无损了不成...是因某些原因术法被克了么?”
但我还有其他手段,魇术不成,便用其他!
稷辰一念动,十二彩光在心神世界铺开,又有十二箭书化作真幻弓矢,朝宁凡射落。
但却无法命中宁凡。
倒不是宁凡动了什么手脚,而是无支祁的紫衣草人再度守护了他,即使他其实并不需要这番守护。
十二箭书即将射中宁凡的瞬间,直接时空传送,消失无影。
几乎是同一时间,又是二十四声惨叫传出。
无支祁梅开二度,又挨了十二箭,痛苦不已,气的骂娘。
应玄也倒霉的再挨了十二箭,毕竟要射到无支祁,就得先射穿应玄的肚皮...其实,此箭倒也不是不能直接传送至应玄腹中,直击无支祁,可此箭如同有灵一般,偏要从应玄的肚皮贯穿一下,十分任性,也只能怪应玄自己倒霉了...
“好!好得很!我将蝴蝶关入你心神,你就再度射出十二箭书报复我是吧!”应玄理解了一切。
“不要让我知道是谁在偷袭我!呕...一张嘴说话,此地魇妖魇兽的攻击就会打进嘴巴里,味道怪怪的,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无支祁骂骂咧咧道。
四溟山上,众淮涡修士本打算慷慨赴死,开启四溟护界阵与应玄拼个你死我活,以救出逆樊、无支祁。
却不料,还没来得及开阵献祭,就见应玄惨叫连天,一副快被活活打死的姿态。
我等还没用力,你怎么就倒下了?
“且慢开阵!情况好像和老夫预估的不同...看此情形,逆樊和无支祁并不需要我等出手,也能从应玄肚子里脱困,而若我等擅自开阵攻击,反而可能拖累、波及他们,让我筮占一番,看看为今之计该当如何...”
结果巫咸还没算出个具体,应玄的惨叫就停止了。
应龙是不叫了,第六魇界的魇主稷辰突然又开始惨叫了!
“放肆!我乃狱之魇术,你安敢生吃我狱!”稷辰的怒声,在淮涡世界回荡,欲将宁凡杀之而后快。
却是宁凡没吃到应玄的魇气晶核,十分遗憾,于是退而求其次,来吃稷辰的晶核了。
于稷辰的心神世界中,宁凡四处追赶五狱刑山,每每追上,便张开神灵巨口,狠狠咬上一口。
有些硬,有些废牙,味道也不好吃...但吃一口就涨数劫修为,这感觉可太棒了。
五狱刑山想要反抗,却无力反抗扶离妖祖的克制。
稷辰好歹也是堪比始圣的存在,虽非真正圣人,未凝山海,但一身神通到底达到了圣人术的威力。
可每当他攻击宁凡,所有神通都会莫名其妙打空,被传送至其他地方。
“啊!稷辰你瞎了吗,为何要用地巨犬神矛攻击我!且还连打了数十次!”应玄一次次挨揍,愈发深信这是稷辰的报复。
“好痛!我的猴毛,我珍贵的猴毛竟然被此矛刮掉了一大把!这可是我视为挚爱亲朋的头发,掉一根少一根!究竟是谁,居然如此狠毒,竟想将我打成秃顶!”无支祁怒吼道。
头可断,血可流,帅猴怎能是秃头!是可忍,孰不可忍!
怒吼的代价,是又被田共之兽喂了一嘴不可描述之物。
好在次数一多,无支祁已经有些习惯这个味道了,倒也不觉得有多难忍,将口中之物嚼吧嚼吧吐掉后,再度挥舞铁棒,在应玄肚子里搅风搅雨。
一开始,无支祁没有摸清应玄腹内的传送规则,每次胡乱行动,都会被传送到莫名其妙的地方,他想挥棒攻击应玄,也会棒棒打空、力量凭空消解,无法对应玄产生有效伤害。
可随着时间推移,以无支祁的肌肉大脑也不禁摸出了一些门道,终于,他可以避开规则,将铁棒狠狠砸在应玄肠壁之上了。
只打的黄白之物飞溅,画面愈发难以描述。
如此一来,应玄痛苦直接加倍。
不仅要应对稷辰似有恶意的外部攻击,还需要应对无支祁的内部攻击。
想要将无支祁给吐出去,却同样吐不出去,只后悔不该一时兴起,将无支祁、宁凡尽数吞入腹中。
“可恶的稷辰!可恶的猴子!若非心之封印只能一次关一人,我定要将这猴子一同关入稷辰的心神世界。”
此时的稷辰同样痛苦万分。
宁凡每吞噬一点五狱刑山,便会将他的魇气核心吞噬一些,令他不断承受反噬,气息每时每刻都在削弱。
他不是没有反击,但所有反击都会莫名其妙打空。
就算直接挥拳攻击宁凡,拳头打在宁凡身上,杀伤力也会莫名其妙失踪,由他人代替承受所有伤害。
这就十分过分了!
就算他正常和宁凡打,都未必打得过,眼下宁凡还和开了无敌一样,有个防御拉满的无支祁替自己承受伤害,就和带了一个无限血条一样。
稷辰根本奈何不了宁凡半点,只能任宁凡在他的心神世界肆虐,但这也怪不得宁凡,毕竟这只蝴蝶是应玄放进来了!
应玄这一招祸水东引,着实有些无耻了!
“一切攻击皆对此蝶无效,只能如真正的道念战一般,以我道念去冲击此蝶道念了!紫草之术虽可替死,但道念之战却是无从替代的,只能本尊去接!”
眼见所有手段皆不奏效,稷辰神色反倒平静了下来,有了决断。
眼中的黑暗有了少许消散,令自我意识少量复苏,这是为了唤醒本尊的疯狂道念,来和宁凡一决胜负。
稷辰明白,只凭魇气侵蚀下的混乱道念,是斗不过宁凡的。毕竟,化身为魇的自己,并非是自身道念最强之时。
他的道,只为某只天命玄鸟而存。
故而被魇气所侵、只知杀戮毁灭的道念,远非他道念的最强姿态。
但若是为了守护她,则他愿意为此...倾尽一切!
“此刻,我非稷辰,而是...稷!也因如此,此时的我,能感受到你和我是同类。一样的由凡入仙,一样的跟脚平凡,一样的...永失所爱...蝴蝶,你的道念很强大,远比你所展现出的战力要令人忌惮,但我的执念,在你之上!”
名为稷的少年,缓缓闭双眼,两行血泪滑落,却非真正的血,而是红蜡。
蜡炬成灰泪始干。
“旁人成魇,多出于违心,唯我不同,第六灾的魇主本不该是我,是我,硬要逆天行事,强行窃夺了一切。”
“我愿倾覆世界,只换一人归来,如此觉悟,你,没有!因你的心中有多余情感,并不只为一人而活;而我的心,只装一人,再无空处。”
“便在我以苦集灭道所编织的道念之海中,化为残烛之泪吧!”
道念之战,开!
宁凡无法拒绝,只因他此刻身处对方的心神世界,一切话语权皆在对方口中,如何拒绝?
“如此一来,想要取巧靠着吞噬晶核战胜此人,怕是难以如愿了。只能在道念战中一分胜负了么...”
心神世界的风景飞速变换。
原本熊熊燃烧的火焰,不知消失到了什么地方,变成了漫天风雪。
眼前的风景,变成了绵延无际的冰河。
宁凡站在河畔,周身传来阵阵痛楚,似乎身上受过责打,仍有伤势未愈。但那痛楚并非是真实存在,而是稷辰的道念所化,伤势亦不存在,最多也只能让宁凡对稷辰的轮回记忆感同身受。
“原来如此,此番道念之战,我需要以稷辰的身份,来体验稷辰的所有轮回过往。只不知,需要达成什么样的结果,才算战胜他的道念...”
正沉吟间,身后忽然传来了催促声。
“弃!今日乃是我族醒血之日,所有适龄者都在神足城,你怎么还在此地耽搁,若这次再迟到,赶不上醒血,你又要被地尊责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