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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睡醒,身边已整整齐齐摆了七八条小鱼,三花猫浑身湿漉漉的,就躺在旁边草地上、阳光里,睡得很沉。
天地依然辽阔,枣红马则跑了回来,正站在树荫旁吃草。"..
宋游长出一口气,不急不忙的起身,去把鱼全部剖洗了。听见动静,三花猫抬起头来看了他几眼,便又翻一个身,继续躺着睡觉了。
晚餐便是烤鱼和烤鼠。就着星河入眠。
衣裳晒了一日,又吹了一晚的风,第二天早上便已干了。一人一猫一马这才继续启程。
行走于草原之中。
言州地广人稀,独自行走在这样的天地间,确实会有种孤独感。然而一旦接受了它它便丝毫不足为惧,反倒使内心变得更辽阔与宁静。
独行是一种最常见的修行。无论对谁都是一样。
偶尔走上山坡时,会在远处看见一个白色的帐篷包,偶尔点着篝火过夜,会有群狼试探的过来查探,有雨时便找一棵树坐一晚上,没有雨的时候便躺在这片大地上看满天星河流转。
如蒲将军所说,有时会被牧民请去做客,有时会被官家牧场的人拦下,因为枣红马既没有缰绳也没有放过坐鞍的痕迹,而受到怀疑。
遇人是好事,可以问问路。
遇不见也是好事,正好享受独行。
宋游走得很慢,一日就走几十里路,多数时候都在休息、出神与感悟天地灵韵,如此也慢慢接近了蒲将军和小校说的举行赛马会的地方。
路上已然遇见了同行之人。
宋游和一位负责官家牧场的大人聊过,这赛马会其实并不叫赛马会,它有自己的名字,是祭拜天地的活动,然而就如中原的庙会一样,这么多人好不容易才聚到了一起来,尤其是这大草原上,难得看到这么多人,自然不能光是祭拜天地。
歌舞表演要有。贸易往来要有。
各种娱乐活动以及促成男女婚配的活动也要有。
大家皆是世间凡人,活生生有血有肉有思想的人,七情六欲与人间烟火气,自是一样都不能少。
其中最热闹的活动,便是草原上的贸易往来,换些生活物资,还有套马、赛马等活动。军中的人对赛马最关注,便管它叫赛马会了。
脚下的路慢慢看得清楚了,有着明显的被人马踩踏、车轮倾轧过的痕迹。宋游不疾不徐,沿着路走。
三花娘娘化作女童,跟在身边,拿着竹棍打路边的草。
不时有少年自身边打马而过,也有举家出动骑着马自他身边慢慢超过去的,还有赶着牛车马车拉着货物的,走在路上叮叮哐哐的响。所有人看见宋游身边既无缰绳也无马鞍的枣红马,都忍不住向他多投来目光。
不知是本性热情,还是草原太空旷、太久没和人说话憋的,很多人都会与他打招呼,有说当地话的,也有说大晏官话的。
听不懂的,宋游便微笑颔首。听得懂的便对谈几句。
言州虽有一部分是草原,也与塞北接壤,毕竟从虞朝起便归属中原,迄今已有千年。北边早就铸了长城,除中原王朝衰弱时可能沦陷,其余多数时候都掌握在中原王朝手里,在这草原当中,哪怕是当地人,也只是与塞北人有相似之处,其实早已不一样了。
尤其是各朝各代对言州这片草原的管理方法不同,前朝便是由北王自治,不过北王对前朝过于忠心,大晏打天下时,顺便把他也打了,现在的言州北人在文化上便越发向中原人靠拢了,甚至要读书科举,不乏入朝为官的,也是大晏强盛包容的体现。
而过了这片草原,言州别处便和其它州差不多了,就好比当初遇见的那位算命的道人,就来自言州。
走着走着,忽然从身后传来了喊声:“那个道长!”
声音清亮而有少年感。宋游不由回头。
是一名骑在一匹黄马上的少年,脸被晒得黝黑,对他一笑,牙齿却很白。
看起来似乎是跟随家人一同来参加草原会的,身边还跟着兄弟姐妹与一男一女两名中年人,也都对宋游露出笑意。
“有礼。”宋游仰头说道。
“你们也是去参加草原会的吗?”马背上的少年逐渐追了上来。少年骑的同样是一匹北元马,只是要比宋游的枣红马高大一些。“是,去看看热闹。”
“就在前边,没有多远了。”“多谢。”
“你们有马怎么不骑?”
“走路就好。”
“嘿嘿,是不是你的马太小了,驮这么重的东西,怕把它压死了?”少年说着哈哈一笑。
身边几個与他大小不一的兄弟姐妹也跟着笑。
宋游倒能察觉得出,里头并无恶意,于是也回道:“确实是怕把它累着了。”枣红马也依旧默默的往前走。
只有三花娘娘忍不住停下脚步,站在路边上,高高抬起头盯着说话的人。骑马比走路快,少年一行人慢慢从宋游身边超过,走到了前头去。
只是少年仍旧转过头来,好心的提醒他们:“虽然没有多远,但是不骑马的话,可能也要走到晚上去了,晚上草原容易迷路,还有狼,先生最好在晚上之前走到草原会的营地去,不然小心小女娃被狼叼走。”
“多谢。”宋游微笑送走他。
小女童则依旧站在原地,高高仰头盯着他,眼中露出思索之色,直到他走远,自家道士也走远了,才快步追上去。
走路确实不如骑马快,不知多少人从道人身边经过,双方互相转头,对视了不知多少面。不过道人脚步坚定,即使本来想要多休息,三花娘娘却似乎想要快些到草原会的营地去,宋游自然要听三花娘娘的,便几乎没停。
傍晚时候便看见了营地。
是一大片白色的帐篷,有大有小,除了中间几座大帐排列较为规矩以外,其余的都很杂乱。大的能比一间房,小的也就只能躺一个人。中间有人堆了木柴正在点篝火,外围还有一大片场地,已被马践踏得看不见青草了,正有人骑着马在上边奔踏,并不断发出嘹亮的喊声。
两人一马慢慢走过去。
耳边突然就变得热闹了起来,许多人说话的声音汇集在一起,使得在草原中穿行数日的他们一时还有些不习惯。
一大一小两人不禁对视了一眼。“诶?先生。”
身后忽然又传来了喊声。
宋游转头看过去,还是那名少年。少年开心的笑道:
“又见面了!”“很有缘。”“你们在哪住?”
“还不知道。”宋游便停下来与他说话,“大概随便找个地方吧。”
“草原会上有很多小偷,你们没有帐篷,东西放在地上,可能被偷走,马也可能被偷走。”少年直率的提醒道,说着还忍不住笑,“而且经常有人出去之后找不到自己住哪,有人东西被偷完了,还以为自己走错了。
“那我们得小心些。”“要是下雨就更惨了。”
“是啊。”宋游回道,抬头看天,“还好这几天都不会下雨。”“你怎么知道?”
“猜的。”“伱会法术嗷?”“略懂。”
“真的会呀?”
“一点点。”
“听说晚上也有会法术的人,很厉害,会表演法术,我还没见过。”“这样······”
少年的话太多太热情,宋游一时不知怎么回他。双方聊了几句,这才分开。
前方不知多少营账中间人来人往,还有牛羊马,宋游带着枣红马从中穿过,小女童亦小心的避开来往的大人和地上的马粪,紧跟着他。
到处都有人在饮酒对谈,高声说话。熙熙攘攘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来。
可惜即使现在大晏强盛,哪怕远在西域的人,也以会说大晏官话为荣,但这终究不属于穷苦百姓。在此交谈的人大多用的当地语言,耳边充斥着的大部分声音宋游都听不懂,只能静观他们神态,由此感受他们的情绪。
听得出人们有忧心,应当是受战乱与妖魔所困扰。不过更多的还是喜悦和兴奋。
也听得出有人是早就认识的,也有人本是陌生的,来自这片几百里的大草原上不同的地方,似乎本不需要提前认识,一坐下来就是朋友。
偶尔也有听得懂的,多数来自此地的商人和官吏。
宋游转了一圈,旁听过从言州别地来的商人的交谈,也与自来熟的官吏聊过天,差不多搞清楚了这草原会的流程。
正式祭拜天地的盛典在五天之后,而这五天中,也是草原盛会。每天早晨都有赛马,规矩非常简单,一人一马,以速度取胜。
和宋游想象不一样的是,正式的赛马会多为小孩参加,因为这里的小孩从小便在马背上长大,马术并不弱于大人,而骑着同样的马,在不需要太多技术的赛事里,大人是跑不过小孩的。
若是大人也想比的话,便在正式的赛马会比完后,自己叫上一群好友或差不多的成年人,自己设置奖励,自己比着玩。
前几天胜者奖羊一只,最后一天奖马一匹。下午有套马赛,这才是成年人的游戏。
晚上则是放松的时候,基本会围着篝火唱歌跳舞,也有人会去摔跤。中间的间隙则多是贸易时间。
宋游一路走过,便看见了很多装满商品的帐篷,有民众自发带着东西来售卖或互换,也有专门从别地赶来的客商,还有专门的妓女帐篷。
每当听见帐篷里传来喘息声,道人都会带着小女童快步离开,而小女童则恰恰相反,会被好奇心所吸引,停下来站在原地,盯着帐篷看,道人的催促也只能使她站着不动,这已经是起了作用了——若是没有道人的催促,她定是要跑过去掀开帘子往里看的。
之后道人便只好牵着她的手了。
拉着手时,三花娘娘便很老实了,会顺从的被他拉着走,最多将脑袋转向不同的方向,四处洒下好奇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