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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人
宣炉的确是世上难得的珍宝,周清喜爱调香,也舍不得这等绝品香器。但她跟周父心如明镜,知道宣炉远远比不上家人重要。即使一旦送出再也无法收回,也好过继续将这道催命符留在周家强。
香房四面墙比别处厚实些,周父取下一副山水画,把后面的暗格打开,无比小心的将巴掌大的宣炉取出来,放在桌案上。
周清这还是头一回见到宣炉,藏经色的炉身无比细腻,怪不得别人说此炉犹如婴儿肤,即使沾上泥污,稍加擦拭,便会恢复光洁。
她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摩挲着炉盖,心中升起了强烈的不舍。这样的香器,整个大周朝可能都不剩几件,有多贵重不言而喻,要不是为了避免前世的惨剧,周清无论如何都舍不得将宣炉交给谢崇。
周父拿出一块浅褐色的锦缎,仔细将香器包好,装在木匣中。他浑浊的双眼略微泛红,嘴角紧紧抿着,捧着木匣的手都在颤抖。周清从来没见过父亲对外物有这么大的执念,她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
“爹,不如、”
话没说完,就被周父摆手打断,“宣炉虽好,却被刘兆曲盯上了,要是再将它留在家里,咱们势必没有好日子过,与其如此,不如将烫手山芋交出去,也好绝了他的心思。”
接过“烫手山芋”,周清胳膊一沉,暗暗叹了口气,也没再多言,捧着木匣往外走。经过前头的铺子,于福好奇道,“小姐,你手里拿的什么?”
注意到王鲁窥探的目光,周清暗自冷笑,面色自如道,“爹爹刚调了香料,让我送到赵伯伯家。”一听和宣炉无关,站在柜台后的男人又低下头,显然这些小事无法引起他的注意。
出门后,周清在主街上慢慢走着。说实在的,将宣炉交给谢崇,她心里并没有太大的把握,之所以会做出这种选择,只因她前世里曾经看见了一张皇榜——若有人能治指挥使髓海不足之症,赏金百两。
周清并不会医术,但她调制出来的安神香有凝神静气的功效,嗅到那种味道后,心绪的确舒缓不少。所以这就是一个赌局,她在赌自己的血对谢崇有效。
临出门前,她还特地带了安神香,虽然并无香勺香夹,但有了宣炉,余下的并没有那么重要。
还没等走到谢府,正对面直直走来了一对男女。女子穿着浅绿色的裙衫,衣料虽不算华贵,却显得十分素净,配上那张略有些清冷的秀丽面庞,正是沉香亭的老板刘凝雪。
刘凝雪身旁站着的男子同样引人注目,他面容俊朗,衣着华贵,眉眼处带着淡淡的倨傲之色,显然出身非凡。
前世周家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主要是因为刘兆曲的算计,但归根究底,姓刘的也是为了他的女儿谋划,对于这个罪魁祸首,周清怎能不恨?她眼神中透着明显的愤怨,定定的盯着刘凝雪,哪想到男子感知极其敏锐,竟然循着视线的方向望了回来。
景昭齐身为成郡王,文采武功样样不差,对精通调香的刘凝雪十分欣赏,且不嫌弃她商户的身份,甚至还暗中相助了数回。此刻察觉到有人恶意窥伺刘小姐,他微微拧眉,低声问,“前方那名女子,凝雪可认识?”
主街上来往的百姓并不在少数,但就算景昭齐未曾点名,刘凝雪也一眼看到了周清。原因无他,只因周清的容貌实在是太打眼了,皮肤白而莹润,堪比最上等的羊脂玉,又似枝头新绽的花蕾,微微透着粉,配上精巧绝伦的五官,乌发雪肤,朱唇贝齿,即使不施脂粉,也与旁人不同。
她微微摇头,轻声道,“凝雪并不认得这位姑娘,若郡王殿下有了别的心思,也无需拿我做筏子。”
景昭齐朗笑一声,态度带着狂妄与肆意,还是忍不住辩解,“本王的心思,凝雪岂会不知?那女子虽然艳丽绝伦,却俗气的很,哪能与你相提并论?”
闻言,刘凝雪面上冷意稍稍消褪,却并未开口。
趁着两人交谈的功夫,周清早就走远了。她捧着木匣的手已经渗出了一层细汗,无比粘腻,几乎抱不住珍贵的宣炉,好在她历经两世,比普通人要沉稳些,这才慢慢恢复了平静。
前世周家败落后,她在外头浆洗衣裳,养活自己跟铮儿,无意间听说沉香亭的老板娘已经成了郡王妃,方才那名男子如此英武,十有八九便是那尊贵无比的成郡王。
摇了摇头,周清不再想那些无关的人,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面对谢崇。那人手底下掌管着北镇抚司,施展刑罚的手段极为残忍,若他不信自己该如何是好?
思索间,她已经走到谢府门前。不同于别的府邸,此处的门房都是年迈退下的锦衣卫,锋锐的目光紧盯着周清,厉声道,“此处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速速离去!”
深吸一口气,周清咬牙道,“劳烦您通禀一声,小妇人姓周,有一物欲献给指挥使。”
朝中想巴结谢崇的人不知有多少,但他有恶鬼之名,行事也无半分常理可循,有时会喜笑颜开收下礼物,有时会直接将人打入诏狱,此种事情发生的多了,便再也没有胆大包天的人赶来谢府送礼。
得知眼前女子的来意,门房不免有些诧异,“你先稍等片刻,我这就去通报。”说完便快步走远,周清站在烈日底下,等了大概两盏茶功夫,门房才走到近前,瓮声瓮气道,“大人让你进去。”
分明是一年中最炎热的时节,但灼热的日光洒在身上,周清除了刺骨的凉意外,余下什么感觉都没有。
锦衣卫指挥使的地位无比特殊,虽非皇亲国戚,却深得圣心,有先斩后奏之权,即便刘凝雪将来成为了郡王妃,也无法从谢崇手中将宣炉夺走。与这样的人打交道,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会跌入万丈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