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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林园的宴会之后,当晚秦亮哪都没去,犹自回到了式乾殿歇息。
吴心的宫院在式乾殿北侧,不过式乾殿的诸事、由她实际负责管理,今夜也同在寝宫侍寝。秦亮只是与她在同一张龙床上睡觉,什么也没做,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先前的甄夫人与甄瑶都还好,只是郭太后的忍受力着实令人佩服。
不过秦亮来到寝宫、准备睡觉时,看到大床尾端放着的榻登,仍然不禁多留意了几分。此时的卧床、卧榻,好像都有这么一个配件,形状就像一条矮长凳,用处则是辅助上塌、以及放脚的地方。今日秦亮才偶然发现了妙用,其实它也能躺一个人、同时自己骑坐。他侧目看着榻登时,恍惚中觉得上面有一条刚捞上岸的鱼,已经翻起了白生生的鱼腹,鱼身反拱了起来、好像在全力抗争。
次日便是七月初二,无朝会,秦亮依旧坐羊车去阅门办公。同时把羊徽瑜给叫了过来,让她在身边、负责这两天的起居安排。
阅门附近、到处都是秦亮的旧部侍卫,几乎没有安全隐患。秦亮这几年大部分白天、主要还是在处理军政事务,让几个妃嫔都有机会日常相处,或许更好培养感情。
况且现行制度下的皇帝,权力确实也非常大。皇帝的个人喜恶以及主观念头,都可能影响整个国家的状态,同样也会在生活起居中、反应出一些征治理念和方向。所以
朝臣才总是喜欢干涉皇帝的私生活,也常常对皇帝起居琐事、进行过分解读!
秦亮策封的后妃多出身大族,他在殿中这边活动,身边若经常出现令君玄姬、羊徽瑜等人,实际上对于大臣是喜闻乐见之事!至少表明了皇室与各家的信任关系。
毕竟皇帝不太可能一边与羊家、辛家等家族相互猜忌,一边还让羊徽瑜在身边、事无巨细地照顾饮食起居。
秦亮自然不会去管、徽瑜的衣着打扮之类琐事,她好像觉得后妃在大臣们面前活动不便,便穿了一身月白色的直裾,头上束着发髻、揷了一根木簪,一副素雅的打扮。
两人走进西厅时,散骑常侍郭统、王沈、吕巽今日都来办事了,还有几个书佐。人们跪坐在案前没有起身,径直顿首道:“臣等拜见陛下!”
唯独吕巽接着又道:“臣拜见羊夫人。”
羊徽瑜曾是司马师的正妻、又是羊家嫡女,这些人必定都知道她,但郭统和王沈应该没亲眼见过,看到了也不认识。只有吕巽在秦亮府上是见过的,当时吕巽因为某种细微举止失当,还曾想把自己的弟妇介绍给秦亮、以弥补过失!
王沈和郭统听到吕巽的言语,这才再次说道:“拜见羊夫人。”
徽瑜立刻转身揖礼,显然对于三品大臣给自己磕头、她还是有点不太适应。秦亮则走到北侧还礼,用随意的口气道:“卿等看过了的奏书,先拿一些进
来罢。”
三人纷纷应道:“喏。”
秦亮即位不到十天,大致已先让奏事的过程、渐渐形成了规则,并迅速完善。
门下省的散骑常侍不再负责诏令、邸报的拟文,只负责奏书预审,这样可以减少散骑常侍的工作量、明确职权。当然散骑常侍以前的职责依旧保持,如规谏过失、皇帝顾问、骑马散从。
同时也减少了平章政事堂的人数,如今只剩下中书省的二人、门下省侍中四人、尚书左右仆射,共八个人。这些人实际承担的是宰相的职能,七八个人已经够了,人太多反而容易扯皮、降低效率。
秦亮看了一眼摆在西厅北面的桌案、椅子,便朝里屋走了进去。里屋有一张坐榻,木案没有放在坐榻上、却有一张较高的木案放在榻前。反正也不是正式的朝堂上,秦亮不太喜欢长时间跪坐,更习惯垂足坐在坐榻上。
靠太极殿宫院一侧的小窗下面,还铺设了几筵,旁边放着胡绳床。秦亮便走过去,坐到了胡绳床上。没一会郭统便拿着一大叠奏书进来了、应该不只有今天的奏书。
徽瑜则亲自去烧水煮茶,秦亮恍然转头道:“木架上有蜀地花茶,卿把水烧开之后、凉一小会,可以直接把水与少量茶叶、都放在碗里泡。”徽瑜在对面应了一声“妾明白了”。
秦亮便翻看着木案上的奏章,主要看贴在前面的内容概括。
良久之后,徽瑜端着一只茶碗
过来了,她跪坐在木案旁边的筵席上,轻轻把碗放在木案上。秦亮瞥向茶碗,又抬眼看了一下徽瑜养眼的容貌,轻轻点了点头。
徽瑜也有些好奇地看了一眼案上的奏书,可能对每份奏书都贴着的纸、觉得稀奇。
秦亮放下一份奏书,忽然想起了一件小事:“一会卿记得帮我吩咐宦官,把那张坐榻撤了。再把西厅外屋的桌案椅子搬进来。”徽瑜“嗯”地简单应了一声。
生活琐事就是这样,有些安排是否合适、或许一下子考虑得不太周全,需要后续进行调整。便如那些桌案椅子一般,起初也是秦亮叫人放在西厅,最近他却发现、自己更愿意在里屋看奏书,所以又要把东西换个位置。阅读奏书文字的工作,坐在哪里都差不多;不过当值的散骑常侍、以及书佐们在外屋,即便不与他们言谈,秦亮也觉得、呆在人多的场合似乎更费精力。
秦亮又看了一眼徽瑜在哪里,只见她坐到了另一张木案旁,提起笔正在写着什么。莫不是要把刚才秦亮安排的小事、先笔记下来罢?让她陪在身边做点琐事,她倒挺认真上心。
这时秦亮的眉头微微一皱,看到了一张贴纸上简单地写着“建言废除屯田策”,他便翻开奏书,细看其中的内容。
上书的人是个郡丞,名叫杨伟。秦亮觉得名字有点熟悉,好像做过曹爽的参军。曹爽的當羽几乎已被凊洗殆尽,竟
还有人逃脱了、并仍在做官!当然也可能是同名同姓之人,秦亮一时半会也搞不清楚。不过搞清了也没啥用,有时候上书的政见、不见得就是其本人的主张!大家都可能这么做,即便是秦亮想自己提出什么征策、办法之一也可以找个小官上书!
秦亮看了一遍文章内容,乍看挺好、也貌似颇有道理,画了一个很漂亮的饼!
民屯其实是战时体制,在汉末战乱时组织、保护百姓生产的一种办法。如今大晋开国,各地已恢复秩序,若把屯田分给屯户、由郡县官员代替屯田校尉都尉进行管理,同样能得到税赋和徭役,还获得了民心。
但秦亮立刻想到,这个主张,可能是为了那些侵吞了屯田的地方豪族、把已经吃到嘴的莉益合法化!尤其是正始年间,辅政大臣们带头干这种事,霸占了屯田屯户的人估计不少。
而且这样不谈条件、直接取消屯田,将来一旦操作不当,地方大族去侵吞那些分到田的屯户小民、不比冒着违法的风险侵占官田屯田简单?
皇权的硬件实力,除了手里控制的军事力量,说到底还是要看、究竟能真正掌握多少土地和人口。自耕农之外,皇室能直接掌控的人口、便包括屯民!如果废除屯田,是否能收获一波民心、提高生产积极性不好说,但极可能对皇室占有的资源份额不利!
关键是曹魏搞的屯田制度,到现在也没有
完全败坏、还能勉强维持。
从魏明帝到正始年间,有一段时间朝廷对民屯的剝削极重,达到了使用官牛者赋税八成、用私牛则七成的恐怖征收地步!同时还要承担沉重的徭役。活不下去的民屯陆续逃亡,主动投靠士族豪族的庄园,以至于屯田和屯户大量流失……所以总体上并非大族欺男霸女、逼迫百姓所致,他们根本犯不着把事情做得那么难看,说不定反而会在地方上修路铺桥、赈济饥荒,趁机在民间刷一波名望。
不过秦亮辅政掌權之后,便把田税规范到了曹魏自己的法定比例,即官牛收六成、私牛收五成。接着开始推广庐江郡搞出来的生产技术,同时按屯户丁口分更多的屯田、反正不缺土地;但这时候的田税已不按比例征收,而是每亩固定数额。
于是最后形成的结果,便是所有民屯的田税比例都下降到了五成以下,而且因为耕种的田更多、每年收获的粮食总数也变多了。(如果站在黔首的角度,正叫一个天下乌鸦一般黑,有时候皇室相比地方豪族、可能是更坏的一方,秦亮的善政并非皇帝的普遍作为。)
屯户能活得下去、渐渐还有富余,所以屯民流失的趋势止住!目前屯田又能继续玩下去了。
因此以目前的情况、秦亮还不想急于放弃屯田,而且这样做也没什么问题。朝廷征策有时候和军事行动是一样的道理,同样的
兵力、防御总是比进攻容易;维持现状、守住现有的莉益格局,当然比去夺走别人的既得莉益简单,鹅叫也没那么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