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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紫英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应卫若兰的话题才好。
他第一次发现卫若兰这家伙生得如此好一副皮囊下边竟然是如此弱智幼稚,韩奇都已经提醒过他了,他还在这里大嘴巴狂言无忌,难道不明白内外有别么?还是真的觉得这苏妙就是他的红颜知己了?
但这种情形下不回应也不好,冯紫英只能轻描淡写地道:“水师舰队造船不是很正常的么?倭寇袭扰,还有日后和辽东来往,难免都要用到舰船,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再说了,这也非一朝一夕之功,以朝廷的财力,十年八年之后能见到成效都算不错了。”
“所以王子腾才不乐意嘛,他这个登莱总督还能当到十年八年后?”卫若兰乐呵呵地道:“所以你就得罪了王子腾了。”
“得罪了就得罪了,我又不是武官,难道他还能不让我当永平府同知?”冯紫英淡淡地道:“好了,若兰,今儿个是苏大家为我们献技,我们还是说些风花雪月的事情吧。”
苏妙俏眸一转,“冯大人,妾身倒是很喜欢听卫公子和您探讨国计民生朝廷大政呢,现在咱们大周看似国泰民安,但是还是有些许多地方都有事情发生,像这蒙古人怎么就突兀地打到京师来了,难道九边的防御就这么脆弱了?我们江南士民每年承担那么重的赋税,粮食布匹源源不断的运往北地边境,却换来这般情形?”
苏妙的话让在座的卫若兰和韩奇都有些不乐意了,反倒是冯紫英却觉得里边有深意,究竟是真的代表了江南士民商贾的民意,还是别有用心的挑拨?若说是挑拨,问题是在场自己三人,都算是北地官绅的代表,能挑拨谁?
或者就是一个试探?
他还真有些看不明白这个女子了。
可以肯定,这个女人绝非外人想象的那般就是一个才艺双绝姿容绝世的歌伎,只不过换了这个时代的官宦士绅们,谁都没有这种意识,都会自觉地觉得不过是一介艺伎,能有什么大不了?
但这女人背后会是哪一边?
冯紫英琢磨了一下,觉得那边儿都不像,难道真的只是江南士绅派出来的一个试探,可这么做有何必要?
迅速在脑海中过了一圈,冯紫英还是没琢磨出这女人的来历,哪一方都可能,但是哪一方又都觉得可能性不大。
“苏大家,九边将士扛起了防御从蒙古人到女真人的重任,几十年里,我们北地男儿前赴后继,为此付出了成千上万条性命的代价,正因为有他们的守护,才能使得包括江南、湖广在内的地方得以安居乐业,难道江南真的希望回到蒙元时代,变成最下等的‘南人’?”
韩奇义正辞严的话语让整个场内的气氛都为之一变,连卫若兰先前满脸笑意都收敛了不少。
苏妙也是一惊,没想到这个话题居然会引来他们的如此怒意,这却是她所没预料到的。
来京师这么久,她所接触到的官员士绅,无不沉浸在骄纵安逸的生活中,但是一当蒙古人突破边墙杀入顺天府和永平府腹地时,这些人又一个个惊慌失措,吓得如寒风中瑟瑟发动的鹌鹑,甚至不少人都已经开始策划南逃。
好在眼前这一位小冯修撰在迁安城下的阻击战似乎又提振了京师城内士人的精气神,这几日里才又开始恢复了精神劲头。
就像眼前这个卫若兰和韩奇一样,接触了这么久,苏妙真没看出这样的公子哥儿有什么值得一看之处,成日里东游西晃,国子监读书不成,既不出仕,也不经商,不事稼穑,这样的人在京师城中比比皆是。
也难怪如此富足的大周在面对蒙古、女真这些外敌时都显得如此捉襟见肘,要养这样大一帮无所事事的闲人废人,哪个朝廷承受得起?
面对韩奇不悦的反应,苏妙立即道歉:“对不起,韩公子,可能妾身是有些孟浪了,您可能不知道在我们江南,杭州,苏州,湖州,这些地方,每一户人承担的赋税劳役可能是北地两倍到三倍还有多少,固然江南水土丰饶,但是依然有无数人卖儿鬻女,无数人食不果腹,可妾身听闻京营八万大军竟然被蒙古人一夜歼灭,可要养活这京营八万人,朝廷要耗用江南征集来的多少钱银粮草,要征募多少北地男儿,可得到这样一个结果,这是不是太匪夷所思了呢?”
“大胆!”卫若兰都忍不住出声警告了,他游目四顾,有些紧张地道:“苏大家,这等话语岂是能从你口中出的?若是被外人听见,那就是一场祸患!”
装,还在装,冯紫英忍不住想要给卫若兰一个表演奖。
这等话语固然有些出格,但是在京营大败之后,京师城中那个茶楼酒坊不如此谈论?
这京营八万人马绝大部分家眷亲属都在京师城内外,他们当然不会骂自己的子弟亲友,都只会骂朝廷,骂那些无能的将领军官,朝廷不就是这样在引导舆论为日后改组京营做舆论准备么?
连《今日新闻》不也一样也在按照礼部的要求,很隐晦地在发表这一类新闻?
这是欺负人家不懂京师城里边的规矩不成?可这女人在京师城里来了一两个月,岂能不知晓其中奥妙?
“卫公子,也许妾身说话直了一些,但是都是江南百姓肺腑之言,这里就只有我们几人,妾身也不会将这些话在外边儿说,不过你们三位都是京师城里能说得上话的人,妾身这番话也是有感而发,……”
苏妙眉目中流淌的那份幽怨黯然让卫若兰也是一呆,干咳了一声才道:“嗨,朝廷肯定会有对策,这等事情岂能无声无息的湮灭了?据我所知……”
冯紫英还没有吭声,韩奇已经干咳起来,卫若兰一愣,这才讪讪地道:“朝廷肯定会有处置之策,只是现在还未定罢了,……”
冯紫英在信中暗叹,这朝廷内外秘密简直如筛子一般,根本没法保密。
他不清楚卫若兰这些消息是从哪里来的,但是无外乎就是那些狐朋狗友们那里得来的,可这些狐朋狗友是些什么人,要么是武勋子弟,要么就是皇室宗亲子弟,还有一些官宦人家,总而言之,这一个圈子里的消息几乎是比朝廷正式邸报速度还来得快。
今天商计的事情,晚晚上回去睡一觉,便家里人都知晓了,然后就是圈子里都传遍了。
似乎是也觉察到了场面有些尴尬,苏妙莞尔一笑,盈盈起身,“嗯,今日难得一会诸位京中英杰,妾身便再献一首,为我大周边塞男儿御敌国门之外贺!”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
一反先前的柔媚婉转,陡然间琴声变得清冽刚烈,那抚琴之姿也是大开大合,很有些豪迈雄浑之气,便是歌者也是陡然拔高了几度,直刺云霄,三名舞者也是飞旋狂舞,动作激烈奔放,比起先前晏殊那一曲蝶恋花更符合冯紫英的喜好。
“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可怜白发生啊,白发生!”
“好!”连冯紫英都忍不住击掌赞叹,起身大大的喝了一盅酒,无论此女来头是哪里,单单是稼轩公的这一曲《破阵子》便值得赞叹一回。
这一曲可谓慷慨激昂中又带有深刻的忧思与回味,不是寻常之辈能把这份情怀意境营造得出来的,而苏妙和其团队却成功的做到了这一点,不得不让冯紫英心生敬服,哪怕这个女人来历实在可疑,但并不影响他对此番表演的欣赏。
冯紫英不像有些人觉得那样一些小动作不足以撼动大局,但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如果说不重视这些,却可能给大周的局部造成很大的麻烦,进而形成连锁反应。
就像李永芳之事一样,自己只是没想起这个人,便酿成了抚顺所关的失利,直接导致了数万兵民被掳走。
这对于建州女真来说无疑是一剂大补药,可以说或许几年的战争努尔哈赤都未能收获如此巨大。
仅仅是收买拉拢了一员叛将就带来如此大的收益,这必定会刺激东虏会以更大的动作和代价行此道。
不过若是觉得只要防范好了这些,就能解决所有问题,那就更是舍本逐末了。
以大周的体量,正常情况下的确不是外部玩点这些招数就能扭转的,但问题是大周现在是四处漏风,内外受敌,一个窟窿尚未补上,另外一个窟窿又被捅开,便是裱糊匠都当不赢。
“果然是好!”正在三人都站起来为苏妙的琴技所感慨时,从远处也传来一个声音,“我说怎么没能邀请到苏大家和孙大家琴歌合璧呢,说是紫英贤弟请走了,我还有点儿不信,没想到果然是紫英贤弟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