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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武已故南院大将军苏盖曾经点评与他交手过的大宁名将,那是在阔可敌桑布吕刚刚继承汗皇之位不久,问苏盖宁国四疆大将军比他如何,桑布吕初登大宝,自然要向苏盖请教,他必须多了解自己的对手,在黑武人看来,放眼整个天下,唯有宁人可称之为对手。
苏盖中年时,曾与禁军大将军澹台袁术交过手,他对澹台袁术的评价是军中猛将当世无敌,那时候苏盖已经是南院大将军,而澹台袁术还不是禁军大将军,苏盖便说,此人日后必成宁军擎柱。
又点评北疆大将军铁流黎,苏盖称之为一生的对手,两个人交手互有胜负也互为敬重,说是最了解彼此的敌人不为过,苏盖说,若不是敌人,可能他与铁流黎会是至交好友,因为两个人有太多相似之处。
说到裴亭山,苏盖当时对桑布吕说:“黑武先知宁有东疆刀兵,才知有裴亭山,因知有裴亭山,才知什么是东疆刀兵。”
这句话的评语已经足够高,大宁先有东疆刀兵后有裴亭山,因有裴亭山,方有如今东疆刀兵。
黑武北院大营被东疆刀兵冲击后阵,整个大军都乱了,他们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些看起来因为连日急行军赶路而身心俱疲的大宁战兵,在抽出刀的那一刻会变成一群凶虎。
他们看到了东疆刀兵的势不可挡,以至于错觉东疆刀兵有数十万之众,因为东疆刀兵进攻的方式,就是一种以多打少的狂傲霸道。
然而向三十万黑武北院大军发起猛攻的只是五万刀兵,大将军裴亭山一路严令,以至于东疆刀兵比预计早到了半日,把孟长安的息烽口新军也甩在了后边,这个自信霸道的大将军根本没有等孟长安的人到来就直接让手下吹响了进攻的号角。
一排一排的大宁战兵整齐向前,刀子落下,刀光带起血光。
东疆刀兵有一种很独特的气质,每个人都一样,不管是为将者还是普通士兵,跟了裴亭山多年的人都一样,那是一种抽出刀老子天下无敌的气势。
不用去想,我们就是天下无敌,不用去想,我们只会进攻。
若北疆大将军铁流黎倾尽一生之功将北疆边军打造成大宁最坚固的盾,那么裴亭山就用他的大半辈子让东疆每一个战兵变成了一往无前的刀。
刀兵进攻的时候配合默契到让黑武人无法理解,刀阵一旦开始向前卷动就不会停下来,每一把刀落下每一把刀抬起的时机都恰到好处。
绞肉机。
刀兵向前,他们面前只有尸体,不会留一个活口。
军阵之中,有一架木车,三十六名光着膀子的壮汉推动木车向前,不惧北疆寒风,木车上有一架牛皮巨鼓,两鬓白发的大将军站在马车上,双手各握着一个鼓槌,擂鼓而行。
每一声鼓击,似乎都敲击在敌人的心口,每一刀落下,似乎都在呼应那战鼓之声。
老将军双臂似乎有万钧之力,才能让战鼓化天雷。
齐头并进!
这种变态的进攻方式唯有刀兵才敢用,五万人对五六倍于己的敌人进攻却打出来一股碾压的气势,裴亭山站在马车上双手不停鼓声不断,刀兵向前的脚步就不会停下来。
“王阔海!”
站在息烽口土城上的沈冷在看到刀兵在黑武北院大军身后发起猛攻的那一刻朝着城下喊了一声,早就在城下集合预备队的王阔海立刻应了一声。
“属下在!”
“开城门,杀出去!”
“是!”
王阔海大声答应,然后伸手往前一指:“开城门!”
息烽口土城城门打开,大宁巡海水师战兵呼啸而出。
沈冷从城墙上纵身往外一跳落在一块狼牙拍上,城墙上的士兵立刻把他放了下去,那一把黑线刀在黑武人的人群里炸了,炸的血肉模糊,炸的碎肉纷飞。
“王阔海!”
“在!”
“跟我开路!”
“是!”
王阔海带着沈冷的亲兵冲到最前边,他的盾和沈冷的刀组成了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战争兵器,沈冷和王阔海为箭头,他的亲兵在身后呈锋矢型阵列紧随其后,沈冷是刀尖,他的亲兵就是刀身,刀尖刺进黑武边军的阵营里,刀身将伤口一寸一寸的扩大。
城墙上,皇帝大步上来,举起千里眼往远处看,对面远处,黑压压的刀兵正在朝着黑武人背后猛攻,从阵型大小上来看,黑武三十万大军的连营就是一头巨象,而刀兵的规模则是一头凶虎,巨象看似有惊天动地之力,可被凶虎一口一口咬的遍体鳞伤。
“沈冷呢?!”
皇帝放下千里眼大声问了一句。
“沈将军下去了!”
有士兵回答。
皇帝连忙在下边激战的人群之中寻找,很快就看到那个黑甲少年带着水师战兵的队伍正在一种沸汤泼雪的速度向前推进,快,无与伦比的快!
“鼓!”
皇帝大喝一声:“抬鼓来!”
城墙上很快架起来一面牛皮战鼓,皇帝一把将身上披着的大氅扔在一边,接过来两根鼓槌,深吸一口气,回头看了城外一眼,他眼里没有千军万马,只有那黑甲将军。
咚!咚!咚!咚!咚!
土城上战鼓声起,与对面刀兵战鼓遥相呼应。
三十年前,大将军裴亭山与陛下两面合击一支黑武残敌的时候也是如此,那时候两个人都年轻气盛,三十年后,今日在战场上与黑武人拼杀的大宁将士们,目睹了这一幕再现。
城墙瞭望塔上的士兵高呼:“格底城方向,我大宁战兵来援!”
“苏拉城方向,我大宁战兵来援!”
“东南方向,有大队人马杀向敌阵!”
“东南方向是谁?”
“孟字大旗!”
城墙上的息烽口战兵炸了,一下子就炸了。
“孟将军回来了!”
“孟将军回来了!”
“杀出去!”
“杀!”
这是一场足可在史书上留下重重一笔的决战,这一战,大宁皇帝远在长安的时候便运筹帷幄,他所布置的每一个人,都在最应该出现的时间出现在最正确的位置,为了全歼黑武北院三十万大军,皇帝以自己作为诱饵,而这一幕,皇帝似乎几年前就已经在自己的脑海里看到过。
鼓声越来越响,声震云天。
黑武北院大营东南方向,孟长安的十万新军往前冲杀的速度绝对不输于东疆刀兵,可这个年少的将军并不是要与大将军裴亭山争雄,他战刀所指的方向,是沈冷率军冲杀的方向。
我身前敌军万万千千,我以我刀开血路,只为见我兄弟。
兄弟所在,便是我所在。
大黑马一声嘶鸣,孟长安率领新军骑兵呼啸着冲进黑武人的队伍里,那是三十万大军的连营,到处都是黑武人,可孟长安的眼睛里却根本没把这些人当活人,那把与沈冷的黑线刀同材同质的黑线刀一刀一刀砍下去,所过之处人首分离。
四面八方都在猛攻,黑武人的阵营急速的收缩着,他们不得不向后退。
黑武北院大将军咄纲站在一架很高的攻城楼车上,举起千里眼往四周看,北边,东疆刀兵的战旗迎风飞舞,齐头并进的刀兵像是一道闪烁着刀光的城墙在往前平移,往东南看,一万多人的宁军骑兵已经像是尖刀一样狠狠的戳进他的肋骨,可肋骨疼的不止一边,另外一边,沈冷带着的息烽口战兵扎进来的更狠。
咄纲脸色惨白。
“上当了。”
咄纲手里的手颓然的垂落下来,手里握着的千里眼吧嗒一声掉在楼车上,他身子摇晃起来,下意识的用双手扶着楼车栏杆,脑袋里却一片空洞,似乎在这一刻完全忘记了应该做什么,又还能做什么。
眼前的世界从一片黑变成了一片白,很快又变成了一片红。
“大将军!大将军!”
身边亲兵的喊声把咄纲从一种极度恐惧和极度悲怆之中拉出来,咄纲回神,慢慢的转头看向大喊着的亲兵,那是一张因为恐惧已经有些扭曲了的年轻的面容。
“大将军!”
亲兵校尉拉了咄纲一把:“请大将军快些下令!”
咄纲使劲晃了晃脑袋,眼神逐渐恢复过来一些。
“吹角,下令大军结方阵防御,所有骑兵从方阵之中穿行御敌!”
这是黑武人也无比熟悉的阵法,也已经训练了无数次,号角声很快就响了起来,楼车上士兵们挥舞大将军的将旗,四周的黑武北院士兵开始朝着楼车将旗的方向汇聚,一个一个的方阵迅速的集结在一起,而骑兵开始在方阵与方阵之间特意留下的通道里穿行迎击宁军骑兵。
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的咄纲开始一道一道的下达军令,他是南院将军,是曾经的南院大将军苏盖一手调教出来的猛将,刚刚差一点就因为心态崩裂而彻底失去理智,但他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是轻易就能击败的,有兵有将,他不会认输。
随着一道一道的军令传达下去,黑武各军开始逐渐恢复编制秩序,一个一个的方阵有序的朝着楼车这边移动过来,边退边战。
“大将军!”
楼车上往四周瞭望的亲兵伸手往东南方向指了指:“有一支宁军朝中军方向快速杀来!”
话音刚落,另一个亲兵朝着西南方向指,嗓音沙哑的喊:“这边也有一支宁军急速杀来!”
一边的将旗是孟。
一边的将旗是沈。
世上称兄弟者,不过沈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