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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声音响,宋金刚已经来到刘武周身旁,与他并肩而立。
宋金刚手里的刀已经归鞘,但是他这么突然走动,还是充满了危险。
执必落落身旁的护卫狼骑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凶悍人物,只要有人做出可能威胁阿贤设的行动,就是先杀了再说。
至于杀对杀错,谁在乎?
后面那些奴兵更是如此,他们的命都不是自己的,如果阿贤设有失,在场牧奴都难逃一个死字。
按说宋金刚一动,就已经可以被视为意图不轨,接下来就该是乱箭乱刀的招呼。
哪怕是刘武周想要阻止,都不是一件容易事。
可是宋金刚的动作实在太快了,从他行动到他来到刘武周身边,也不过是一两个呼吸的时间。
那些护卫只觉得眼前一花,人已经到了地方。
几个护卫刚要动手,宋金刚已经站立不动,让护卫有些摸不清头脑,不知道该动手还是不该动手。
至于后面那些奴兵就更不用说,颇有些目瞪口呆不知该怎样才好。
乃至执必落落本人,都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生怕宋金刚暴起发难对自己不利。
刘武周想要说什么,宋金刚却再次抢先开口:“人是我杀的,我家主公刚刚来到诸事不知,你与他为难又有何用?
你们突厥人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便是再来一次,某照样还是要他的命!不过军中从来就不是讲理的地方,辩个是非曲直也没什么用处。
人已经杀了,就算死的是天王老子,也是不能复生。
说这些都是没用的废话,就直说怎么办就好了!”
执必落落这当口也已经恢复了镇定,身为执必部阿贤设他大风大浪见得多了,按说一二上将再怎么发难也吓不住他。
只是当宋金刚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执必落落心头依旧忍不住打了个突。
仿佛面前的宋金刚并非普通军将,而是真正的护法金刚下凡,正圆睁怒目瞪着自己。
按说不管是兵威还是权柄,都是执必落落稳占上风。
只要坚持以执必部兵威逼迫刘武周下死手,纵然不杀了宋金刚,也能逼迫其离开。
怎么看也是突厥方稳占先机,可是不知怎得,当自己与宋金刚对视的时候,就觉得整件事情的掌控者是宋金刚而非自己,在他面前,堂堂执必部阿贤设就如同跳梁小丑,所作所为不过是徒增笑柄。
这是怎么回事?
从攻打汾阳宫的时候,执必落落已经有了这个感觉。
别看恒安甲骑之前一直是执必部的死对头,在恒安军将手上执必家没少吃亏。
可是执必落落并不曾真的怕过谁,也不认为恒安军中有谁能让自己刮目相看。
充其量就是群不要命的武夫,靠着弓马纯熟外加装备精良,能给自己制造麻烦而已。
哪怕是神勇如徐乐者,在执必落落看来也就是一勇之夫,如果不是执必思力自己蠢,也不至于屡次被徐乐得手,更不至于落到被活捉的地步。
真要是自己全盘指挥,徐乐和他那些乡党一个都别想活着离开!直到宋金刚的出现,才让执必落落感觉到威胁。
从汾阳宫一战的布置调度,就能看出来宋金刚的用兵手段,不管是对战局的判断还是军队指挥能力,都不在自己之下。
这个人的存在,以及他和刘武周的合作关系,都让执必落落难以容忍。
换句话说,宋金刚只要还在刘武周身边,执必落落就放心不下。
突厥扶持汉家诸侯不奇怪,据说阿史那大汗甚至想过扶持李渊。
但是扶持不等于养虎,毕竟胡汉不两立,扶持汉人强藩的目的是为了让突厥人以后可以更方便地牧马中原。
这就要求这个被扶持的人得处于控制之内,随时可以更换或者铲除。
刘武周当世枭雄,能够隐忍多年最后反戈一击干掉王仁恭,绝不是寻常角色。
扶持这么个人,本就是要承担一定风险。
执必部之所以答应刘武周的条件,除了为了获取王仁恭的积蓄以偿还阿史那的阎王债,也是考虑到刘武周兵微将寡不难控制。
如果其不听号令,执必部只要一声号令,马上就能将其化为齑粉。
但是执必落落也清楚,别看突厥举族为兵,实际上论人数,胡人怎么能和汉人相比。
之所以汉家的人口优势,一直是对胡人的最大威胁。
之所以汉人不搞兵民不分模式,就是因为自己人足够多,根本用不着如此。
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职业武士,肯定比半牧半兵的奴兵战斗力强。
突厥如果不是人口不够国力不足以供养足够的职业兵,也不会搞现在这种兵制。
换句话说,突厥看似强大,实际是以弱制强。
要想维持住局面,就必须有针对性地清除汉人才俊。
本领越强的,越是得趁早剪除。
宋金刚这种万人敌,如果真的和刘武周连成一线,日后这位枭雄坐大,再想控制他就纯属痴人说梦。
是以执必落落其实已经打定了主意,哪怕刘武周口吐莲花,今日自己也要咬死不松口,逼迫其在执必部和宋金刚之间做个选择。
可是没想到,宋金刚竟然主动把事情扛了过来。
按照执必落落原本的想法,宋金刚此举正好方便自己发难,直接下令身边侍卫动手,或是让身后的奴兵放箭,不管那么多先杀了他再说。
可是当他与宋金刚目光碰撞的刹那,心头莫名打了个突,原本想好的命令就那么横在喉咙,竟然没说出来。
能用一个眼神就镇住执必部阿贤设,这话说出去怕是没人会相信,可是事实确实如此。
执必落落有一种本能的感觉,自己如果真的传下杀令,那么最终吃亏的也绝不会是宋金刚!见执必思力没有开口,宋金刚反倒是主动向前一步,声音也提高了几分:“人是我杀的,不干其他人的事。
若是阿贤设非要一命抵命倒也容易,来,朝这砍!”
说话间宋金刚将头朝执必落落面前一探,完全是一副亡命军汉的派头。
宋金刚身后,那名为寻相的黑大汉一声怒吼如同滚雷:“咱们能这么痛快地拿下汾阳宫,全靠宋大出力。
咱们军汉最重情义,哪个鸟人敢杀咱的袍泽手足折咱的主心骨,咱就跟他拼命!兄弟们,是不是这个道理!”
百余名军汉同声唱喏声震屋瓦,饶是执必落落素来见惯大场面,这一刻却也不由得心惊肉跳。
他可以不在意眼前这区区百十军汉的态度,但是这些人的态度是仅仅代表自身,还是恒安大军?
宋金刚入伙未久,按说还不至于有这么大的号召力。
不过世事难料,再说执必部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执必落落也清楚,自己不管归不管,下面的人对执必部狼骑是怎么个看法,总要心里有数。
如果这些军汉把恒安大军的怒气煽动起来,今日的汾阳宫势必血流成河。
执必落落不认为自己会输,但是他不得不考虑死伤情况。
就算能够歼灭刘武周及其部众,自己又要付出多少代价?
接连受挫的执必部元气未复,如果在这里再损失一支大军,还能否在草原上维系自己的地位?
就在执必落落还在考量得失之时,宋金刚忽然大喝一声:“住了!”
随着这一声吼,之前还在呐喊喧嚣的军士,便自没了动静。
宋金刚继续说道:“俺宋金刚贱命一条,生死都算不得什么。
若是能拉着执必部少汗一起陪葬,那也算够本了。
你们闹个球了?
让人家阿贤设自己拿主意不成么?
人家要是铁了心要侄儿死,就由他么!”
“你这是何意?”
“还何意?
这不明摆着么?
你杀了俺,俺手下的弟兄们肯定不能服气!就算打不过你们这个狼那个狼,跑总行了吧?
也不用往远了去,就往晋阳那么一去,跟守城的说一声,就说你们要去劫囚。
他李家三胡再窝囊,这时候也该知道咋办?
要不就是把人换个地方关,让你们怎么也找不着。
要不就省事点,直接手起刀落,一刀砍了脑袋!你是阿贤设,是拿主意的当家。
俺这么个乡下人都能想到的事,你还能想不到?”
“你在威胁某?”
执必落落嘴角微微上翘,手按紧了刀柄。
前者自己就是被徐乐用执必思力威胁,不得不放走了他和执必思力,眼睁睁看着他带走了自家少汗。
如今宋金刚也是来这一套,真当我们突厥人下不了这个狠心不成?
“俺咋是威胁你?
俺是跟你讲道理呢。”
宋金刚蔑视地一笑:“不就杀了你们执必家两个人么,有啥大惊小怪的?
你们杀恒安的弟兄还少了?
怎么不见咱主公对你们吹胡子瞪眼?
两条人命算是我欠的,拿你侄子的命总能还上吧?
别说你执必家少汗的命,还不如一个奴兵外加一个鸟狼骑。
这话说出去,连鬼都不信!要是还嫌不够,咱再给你加点利息。”
“什么利息?”
“整个河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