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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二爷得了信,连忙从都察院坐了马车回来。
他脸色肃冷,身后跟着两三个幕僚进了顾德昭的书房,顾五爷早就等在里面了,顾德昭的两个幕僚垂手站着,他则脸色苍白地坐在东坡椅上。
看到自己二哥回来,顾德昭忙迎了过去,小厮抬了一把圈椅过来。
“你把事情从头到尾说清楚,粮仓怎么出事了。”顾二爷沉声问道。
顾德昭这才边回忆边把这事说了,又说起粮仓的情况:“……这几个粮仓是孙石涛手底下的仓部掌固看管的,是属通仓。大兴、适安、通州共有通仓三十五个。但是通州的粮仓不到战事是不能开的,而且也是千户在看管。大兴的粮仓才是用来赈济灾民,平定粮价的。属户部看管,你们都察院巡仓御史也属其中。”
“我负责仓庾,大兴的粮仓出事我逃不了责任。而孙石涛就是主事,现在人已经不知所踪了……我去粮仓看的时候,那些看守的仓使竟然还在粮仓旁的寮子里喝酒!我让他们把仓厫全部看了,储粮三十六万石的大兴通仓……竟有二十多万石换成了麸皮和陈米!”
顾二爷心里一寒,二十多万石……顾家倾家荡产都填不上这个窟窿!
他沉声道:“你当时就不该惊动了这些人,要是事情传出去了,你当即就会被都察院派人直接抓走。”
顾德昭也有些后悔:“……当时我是又气又急,糊涂了。不过那些人我已经全部看管起来了。他们也怕出事,不敢到处去说的。再过几日,就要开仓运米去山西了……二哥,这该怎么办!”
顾二爷也不知道,没好气地说:“你问我我怎么知道,你还要和我摘开……我是都察院的人,要是东窗事发了。咱们此时通气儿就会被说成沆瀣一气,到时候别说你了,我也会被拉下水!”
话虽是这么说,但是顾德元也不可能真的放任不管。
他想了想,说:“那几个仓使你找来问过了吗?这么多粮食想要背着别人偷运出去肯定是不行的,咱们把人都问清楚了,能摘出去多少就算多少。”
顾德昭点头,找了李管事去问话。
过了一会儿李管事回来,手里还拿着几张文书。
“都问清楚了,仓使说前一月的时候,掌固就拿了有您和孙主事印章的批文过来,说是要换新粮。把里头的旧粮连夜运出了粮仓。”
顾德昭目瞪口呆,一把拿过文书看了,脸色十分难看:“我从没有批过这样的东西。今年新粮不足,粮价本就高浮了,运进京师的粮食七成进了卫仓,还有三成放到了通州,根本没有余粮进大兴!”
顾德元听着皱了皱眉:“那些仓使难道不知重量不对,连那麸皮都能蒙混过去?”
李管事垂手道:“奴才也问了,他们说……掌固给他们每人发了十两银子,说不要管。他们还以为是……上头的勾结了要贪粮仓里的粮食,拿了钱什么都没说。”
“我从没见过这张文书……”顾德昭喃喃道,他从没有见过这东西,但是上面不仅有自己的印章,还有户部仓庾郎中的印章,这又是从哪儿来的?
他的那些东西放在户部衙门里,孙石涛可以撬了柜子挪用。他如今已经不见踪影了……
孙石涛这是要害死他啊!
顾德昭心里很愤怒,除此之外还有十分的恐惧。孙石涛要是不见了,这责任还不是他全部承担着!幸好这是发现得早,可能还有补救的办法。要是实在不能解决,他自己上了折子自首,也能从轻发落。但要是等几日之后钦差带人来搬粮食时才发现,恐怕他项上人头不保……
他跟顾德元说:“二哥,我从未签署过这份文书,印章定是孙石涛从我那里拿的。恐怕是他自己贪了粮食,想要陷害到我头上来的……”
顾二爷摇摇头,“没那么简单,凭他一人之力,根本干不成这事。粮仓出事就牵扯到山西赈灾,咱们就不能这么想。”
山西灾情突发,按理就应该先蠲免和减征赋税,发放赈济银钱,从各地常平仓掉粮先支援灾区。但是灾情报上去了,减征赋税的诏令却还没有下来,户部的赈济银钱一拖再拖。明眼人都能看出是怎么回事。
但是顾德昭的情况却有所不同,他和他们一样,身上有叶家的标签。
尽管叶家对他们并无什么实质性的帮助,这说法还是好的。往大了说,长兴候叶家怎么看得起你区区顾家,人家是把女儿嫁过来了,但是逢年过节,也就是世子爷来看看他长姐,平日里两家来往不多。
但在外人眼中,他们就是叶家派系的人,百口莫辩。
但凡贪墨,都是官员大忌。而且贪污的还是赈灾所用的粮食,这件事要是传出去,顾家哪里还有颜面在燕京立足!到时候顾德昭官职被削不说,连他也会受到牵连!
顾二爷又问顾德昭:“你说,是朝姐儿提醒你注意这个孙石涛的?”
顾德昭点点头:“……她有个账房先生,曾当过尚宝寺卿曹家的幕僚,说是和孙石涛认识。”
顾二爷皱了皱眉,顾锦朝还有账房先生?
顾锦朝刚把曹子衡请过来,先把事情和他说了一遍。
曹子衡听了也是心中一惊:“……这事实在太大,难得大小姐信任老朽!”他先拱了手,才说,“二十多万石的粮食,孙主事就是想私吞,那也没这么容易。此时牵涉到赈灾,老朽觉得不简单……”曹子衡很快就想到了如今的山西布政使袁仲儒,范大人的至交好友。
再想到朝廷最近的动向,他心里就有一个隐隐的猜测。
顾锦朝知道前世袁仲儒的下场,因此很快明白这件事肯定和山西赈灾有关。曹子衡说了他的猜测,和顾锦朝不谋而合。
顾锦朝想得更全面一些。赈灾的粮食出问题,不仅能拖延了山西赈灾,而且还能顺便除去和叶家颇有关系的父亲。
这事要针对的主要还是袁仲儒和长兴候家,父亲这是被殃及池鱼了。
她让曹子衡先去见了父亲。曹子衡是幕僚,更方便和父亲还有二伯父商量事情。
她则坐在大炕上,拿着刺绣的小绷绣汗巾。一边想事情。
前世父亲无此灾,因为那时候他和顾家的联系并不紧密。最后遭殃的是顾家,顾家在朝堂之后不断被张党打压,后顾锦贤和叶限在朝堂中崭露头角,但因五夫人的死,他们更是对顾家恨之入骨。父亲那时候反倒平平稳稳的,但要说一点都没受到牵连,也着实古怪……
这世要是按照前世的路子,父亲被打压之后,顾家别的人也难逃罹难。
但是二十万石粮食……这个窟窿怎么填得上?即便拿出顾家全部家当都保不起。就算是财力强大到能保下这件事,收购二十万石粮食,那也不是简单的事!这是会造成京都粮价振动的。
叶家也应该不会坐视不理,但他们能怎么管?只能在此事事发的时候力保父亲,最多能保下父亲的性命,官职是肯定会被革去的,而且永不续用。
朝堂之事岂容妇人置喙,明面上她是不能做什么的。但是私底下她还是能做一些事的。
顾锦朝觉得最奇怪的,还是陈彦允给她递了字条,他为什么要帮她?或者说是帮顾家。他可是张居廉派系的人!
如果明白了陈彦允为什么要帮父亲,说不定能从他那儿找到突破口,保下父亲的官职。
顾锦朝不由得想起前世,她刚嫁去陈家的时候,陈彦允对她还十分好的。成亲的第二日,他陪着自己梳妆,陪着自己去给陈太夫人请安。虽说没和她说什么话,但是处处维护,没有人看轻了她。
但这段日子不过月余,他就不再往她这儿来,甚至也不去任何侍妾那儿。干干净净的修身养性,连酒肉都忌了起来。
她偶然看到他左手上盘着一串奇楠沉香佛珠,觉得那是他开始信佛了吧。等到这世一看,那串佛珠原来早就在他手上了。
陈三爷究竟在想什么,他心里有何打算?如果要想帮顾家,为什么不说清楚,仅仅留下‘司庾主事’四字。是不是因为他还是张居廉派系的人,而不好把这件事说明白?
顾锦朝觉得头疼。和陈三爷打交道,比和叶限费力无数倍,叶限做事其实很好猜,他想做什么就会这样做,全凭心意。陈三爷呢?他究竟在想什么,他做的这些事是不是有长远目的,她都不清楚。
这个人啊!
她放下小绷,让青蒲拿了清凉油过来。
过了一会儿曹子衡从外院过来,和锦朝把刚才商量的事说了:“……顾二爷的意思,还是说按兵不动,他们先去找长兴候侯爷说项,看看长兴候府能不能解决。如果不行的话,就让老爷上陈情表说明,最多是革职查办,要是长兴候家愿意力保,也许还有回旋余地。”
这也的确是顾家唯一能走的路。
但是顾锦朝觉得也并不是无路可走,至少陈三爷那里,说不定还有办法。RS